悦读| 读《杀死一只知更鸟》：善良不一定惊天动地

在我出生的八十年代，我们那个不大的村子里有许多被拐卖来的女孩子，嫁给了她们不喜欢的大龄青年。我家隔壁的婶子就是其中一个。婶子个子不高，刚来的时候扎着两个小辫，穿着碎花的确良短袖，蓝粗布裤子。因为隔壁叔叔兄弟四个，排行老三的他因为人很木纳，因此过了婚龄还没有合适的人家肯嫁过来。孩子的婚事不解决，二奶奶小儿子的婚事也没有精力操持。最终他们拿出家里的大部分积蓄两千块钱巨款，买了婶子。

因为从四川被拐卖来的妇女很多，这样我们就形成了一个惯例，凡是被拐卖来与我们口音不同的妇女，我们都叫她们四川蛮子。蛮子这个词，带有一种歧视的味道，翻译成直白的话就是野蛮的女子。按道理说，儿子好不容易找到媳妇，应该珍惜才对。但是，既是花钱买的，就没有珍惜的心态了。他们对买来的媳妇唯一的珍惜方式，就是加紧看管，防止她跑掉。

婶子进了家门，只有我二叔比较稀罕她，而她的婆婆，我的二奶奶却从未将她当成一个儿媳妇看待。只要二叔下田干活，他们婆媳两个在家，二奶奶对婶子稍有不如意，便是一顿毒打。有时候我跟着外婆到她家的时候，能看到地上被薅掉的头发。

买来的媳妇没人疼，在村民眼里也是低人一等，在婆家眼里更是商品。但是我的外婆却是个例外。

外婆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，一个人带着两个舅舅和母亲去了黑龙江投奔外公。后来内地环境转好，母亲便嫁给了父亲。在生了我之后，外婆放心不下我，便不顾舅舅的反对，来到我家带我。外婆在我家住了十年，她不仅成为我家的一员，也成为我们村子上的一员。

外婆对待所有邻居都很和善，不论他们对我们是否和善，外婆都以一种平等和尊重的态度对待他们。尤其是对于那些被拐来的女孩，更是在尊重和平等中，多了几分和善和同情。对于我们一墙之隔的婶子，更是如此。

每次只要听到隔壁有婶子和二奶奶的争吵声，外婆就会惦着小脚，一手拉上我到隔壁去。到她们家如果她们在打架，外婆总是把她们拉开。用手掰开二奶奶手里薅的头发，然后好言好语劝她们几句，就坐下来和二奶奶聊家常。有时候二奶奶出去了，外婆就和婶子聊家常。直到二叔从地里回来，外婆才会牵着我的手回家。

在外婆去世多年之后，已经做了奶奶的婶子，有时候在我家聊起来，还惦念着外婆，说如不是外婆护着她，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。

外婆不是一个强者，既没有什么关系，舅舅远在东北，在内地只有我们算是亲人，而她与那些买来的媳妇一样，是个住女儿家的外人。因此，外婆不能改变什么，她既无法惩罚那些买卖人口的人贩子，也不能惩罚那些虐待妇女的买家，更不能改变村里歧视被拐卖妇女的风气。但是，外婆却从未放弃她的善良。她善良的举动虽然微弱，却足以安慰和保护一个受到虐待的人。

在《杀死一只知更鸟》的时代背景中，尽管南北战争已经结束多年，但是对黑人的歧视依然坚挺地扎根在白人的头脑中。这种歧视在汤姆的案件中集中展现。汤姆是个失去一只手臂的黑人，他有妻子和两个孩子。而白人尤厄尔家则是出了名的懒汉无赖，没有人愿意和他们来往。因此汤姆出于对被孤立的尤厄尔家的同情，每次路过他们家的破败房屋时，总是应尤厄尔大女儿的邀请，帮她干些农活。一次，十九岁的尤厄尔大女儿出于青春萌动和孤独，便把黑人汤姆骗进屋内，勾引他要与他发生关系。此事碰巧被尤厄尔看到，因此对女儿毒打一顿，不是因为女儿的作风，而是因为她竟然和一个黑人发生关系。

尤厄尔为了名声，对汤姆反咬一口，控告他强奸。黑人汤姆的辩护律师就是白人阿立克斯。阿立克斯虽然是白人，但是他不歧视黑人，他认为所有人都是平等的。因此他不仅为汤姆辩护，还阻止愤怒的白人市民试图劫狱杀死汤姆的事件。在法庭上，阿立克斯向陪审团和法官用证据表明，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汤姆强奸这件事的真实性，反而汤姆是被勾引的，而尤厄尔女儿身上的伤显然是父亲的毒打，而不是汤姆。

当所有人都认为汤姆会当庭释放的时候，陪审团却判定汤姆强奸罪名成立。阿立克斯的努力白费了，他的善良同样不能改变黑人被歧视的事实，也不能改变陪审团的宣判，但是他却在帮助汤姆无罪辩护的时候，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。

阿立克斯的善良和平等是针对所有人的，不仅是黑人，还包括怪人拉德利。每当女儿斯库特和儿子杰姆，要对拉德利恶作剧的时候，阿立克斯总是出言制止，告诉他们要尊重拉德利。最终证明，那个被孩子们歧视和视为怪人的拉德利同样是一个好人，正是他在深夜出手相救，才让杰母免于被尤厄尔杀害的风险。

善良不论多么弱小，在强大的恶面前，都犹如一盏明灯，她最终会刺破黑暗，“那光是真光，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。“人点灯，不放在斗底下，是放在灯台上，就照亮一家的人。你们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，叫他们看见你们的好行为，便将荣耀归给你们在天上的父。”

善良不需要什么震天动地的行动，她只需要你坚持善良，虽然不能改天换地，但是这善良却会安慰受伤的人。如果因为你的弱小，而放弃善良，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了善。当所有人都用善良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时，世界就没有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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